一、约维安的统治和逝世的状况(363~364 A.D.)

尤里安的逝世使得帝国的政局陷入难以为继的险恶处境。罗马军队全靠一纸充满羞辱的条约逃脱毁灭的命运,(约维安的奖章上装饰着胜利的字眼、月桂冠和趴伏在地上的俘虏。谄媚阿谀是最愚蠢的自杀行为,用自己的手毁灭自己。)信仰虔诚的约维安利用最早那段和平时期,恢复了教会和国家的内部安宁。前任皇帝的作为不够谨慎,非但没有化解各派的歧见,反倒有意煽起宗教战争。表面上他像是在两个敌对教派间致力于建立均势的平衡,这样双方感受到希望和失败的运道无常,都觉得己方有机会夺取权势和实际的恩宠,斗争就会永不止息。基督教徒忘记福音书的教义,异教徒反倒吸取教会宗教狂热的精神,就在每个人的家庭里,人性和亲情被盲目的宗教狂热和报复心理抹杀。法律的尊严受到恶意破坏或滥权自为,东部的城市到处血流成河,罗马人的世仇大敌却据有国家的心腹重地。约维安所受教育使他公开承认信仰基督教,他从尼西比斯回师安条克的一路上,罗马军团的前头高举十字架的旗帜,那是君士坦丁的拉伯兰旗,这等于是在向人民表明新任皇帝的宗教信仰。等到他一登上皇帝宝座,立即向各行省的总督发出一封传阅信函,宣告基督教的神性真理和合法地位。尤里安居心险恶的诏书受到废止,恢复教会的豁免特权并且扩大范围。约维安还不无遗憾地表示,由于灾祸频仍,他不得不削减对慈善事业的拨款。(约维安恢复教会机能,用此方式做出有力的表示,且极易让人理解它的重要性。)

基督教徒异口同声赞许尤里安的虔诚继位者,但他们对他还不了解,不知道他到底会选哪些教条或哪次宗教会议作为正统基督教教会的标准。教会得到和平后立即恢复了之前因宗教迫害而暂时搁置的激烈的争论。相互竞争的各派教会领袖,根据过去的经验,知道未来的气运取决于最早的印象,都希望自己的理念能深植在一片空白的士兵脑海之中,于是匆匆赶往埃德萨或安条克的宫廷。东部的大道上挤满本体同一论、阿里乌斯派、半阿里乌斯派和优诺米派的主教,他们在这场神圣的赛跑中尽力奔走,都想要超越对手。皇宫的房间内回响着嘈杂的叫嚣声,皇帝的耳朵里充斥着形而上学的争论,混合着冲动的彼此抨击,形成一片乱哄哄的奇特景象。态度温和的约维安要求他们相互体谅,并准备在未来召开宗教大会解决他们的争端,这反而被认为是他置身事外的征兆。但是他尊敬伟大的阿塔纳修斯,认为主教的德行配享天堂(皇帝用“天堂”这个字来恭维总主教,隐约表示出过于夸张的语气,反而带有嘲讽的意味。格列高利·纳齐安赞赞扬约维安和阿塔纳修斯的友谊。总主教长途跋涉去觐见,是受到埃及教士的劝说。),这终于让世人非常清楚地了解到,皇帝完全相信尼西亚教义。

阿塔纳修斯这位在信仰战场上骁勇坚毅的老兵已达70岁高龄,听到暴君死亡的消息立即从退隐地点走出来,在民众热烈欢呼声中又一次登上大主教的宝座,非常明智地表示愿意接受约维安的邀请。阿塔纳修斯德高望重的形象、处变不惊的勇气和令人折服的辩才,在连续四代君王的宫廷里,都能保持早已获得的名望。(布莱特里很高兴地提到阿塔纳修斯在安条克宫廷的状况,他把皇帝、埃及总主教和阿里乌斯派代表开会的记录,翻译为拉丁文。布莱特里并不满意约维安粗俗的幽默话,但是他偏向阿塔纳修斯,所以认为约维安的态度很公正。)等他得到信仰基督教的皇帝的信任,并且确定皇帝对基督教的信仰以后,立即返回自己的教区,用极为精练的议事程序和老当益壮的精神体力,对亚历山大里亚、埃及以及正统基督教会,又继续管理了10年之久。(阿塔纳修斯死亡的真正年代已经混淆不清,但是日期倒是与历史的事实相吻合,教会曾经核定他的平生事迹。)他在离开安条克之前曾向约维安提出保证,只要皈依正统教义,上天必定赐予长治久安的太平盛世。阿塔纳修斯有理由希望后人或者会赞许他的预言成真,或者会原谅他不过做了一次无效的祈祷,但无论如何他已表达衷心的感激。

微小的力量只要因势利导就能发挥无可抗拒的作用。约维安的机运来自宗教的理念,能够掌握时代的精神和最有势力教派的支持,他们的信仰最虔诚而且人数众多,(阿塔纳修斯把正统教派的人数说得太多,几乎与整个世界的人口不相上下。这种说法是累积三四十年时间的信徒所得到的总人数。)基督教在他的统治之下轻易获得最后的胜利。曾几何时,异教徒仗着尤里安的机谋而无往不利,如今受到皇家赞助的眷顾消失,守护神也被委弃于尘土之中。很多城市的庙宇不是被关闭就是被废弃,哲学家经历的富贵有如过眼云烟,为着审慎起见还刮光胡须,隐匿自己的真才实学。基督徒欣喜若狂,对于他们在前朝所遭受的折磨,如今是宽恕还是报复,全都操在自己手里。异教世界的惊惧被明智和仁慈的宽容诏书所驱散,约维安非常明确地宣示,虽然巫术魔法那些亵渎神明的仪式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但他的臣民可以自由而安全地奉行古老崇拜的祭典。演说家提米斯提乌斯仍旧熟知过去的法律,受到君士坦丁堡元老院的托付,要对新登极的皇帝表达忠诚拥戴的心意。于是他详述至高神性的仁慈、人类易犯的过失、良知良能的正义,以及独立自主的心灵,用议论风生的辩才,谆谆教诲理性的宽容原则,毕竟在“迷信”遭到灾祸的时刻,不会耻于诉诸宽容原则。他公正地指出,在最近这场翻天覆地的变动中,两个宗教都颜面尽失。那些毫无价值的改宗者,以及追随统治者紫袍的信徒,没有提出任何理由,更没有感到自惭,先是从教堂走向庙宇,再从朱庇特的祭坛回到基督徒的圣殿。(布莱特里提到,索佐曼不记得有宗教宽容这事,提米斯提乌斯也忘掉天主教的兴起。他们都避开不喜欢的题材,也希望隐瞒诏书中不恰当的部分,以免有损约维安的令名。)

罗马军队在7个月内行军1500英里,历尽战争、饥馑和天候的险阻艰辛,终于又回师安条克。虽然他们为国牺牲而且劳累不堪,时节又接近冬季,但怯懦而又焦急的约维安,只让人员和马匹有6个星期的休息时间。皇帝无法忍受安条克人民轻浮的举止和恶意的嘲笑,按捺不住要据有君士坦丁堡的皇宫,防止有野心的竞争者趁机占领虚位以待的欧洲。但是他很快接到让人安心的信息,从色雷斯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到大西洋沿岸,全都承认他的权位。他从美索不达米亚营地传递出去的首批信件中,将高卢和伊利里亚的军事指挥权授予马拉里克和卢西利安伯爵。前者是位勇敢而忠诚的军官,土生土长的法兰克人;后者是他的岳父,过去指导尼西比斯的防务,因骁勇善战而称誉全军。马拉里克自谦无法胜任婉拒职位;巴塔维亚支队突然发生哗变,卢西利安在兰斯惨遭杀害。但是骑兵主将约维乌保持稳健的态度,丝毫不以个人的荣辱为念,立即安抚骚动的部队,平息士兵心中的疑惧,举行效忠宣誓并且齐声欢呼表示赞同军队的推选。等到约维安越过托罗斯山抵达卡帕多细亚的提亚纳,西部军队的代表团向新即位的君王致敬。

约维安离开提亚纳,继续用急行军赶往加拉太的首府安卡拉,以执政官的名位和服饰授予他的幼子(公元364年元月1日)。(奥古斯都和他的继承人为他们的儿子和侄儿,很尊敬地请求元老院放宽年龄的限制,将他们擢升为执政官。但是第一位布鲁图斯官椅却从来不曾被婴儿羞辱过。)达达斯塔纳(安东尼的行旅指南上,把达达斯塔纳到尼斯的里程定为125罗马里,到安卡拉定为117罗马里。布尔多的朝圣客少算几个驿站,整个的行程从242罗马里缩短为181罗马里。)是个毫无名气的小镇,正好位于安卡拉和尼西亚之间的半途上,因约维安在此丧生而为世人所知(公元364年2月17日)。在约维安死前一天,他享用了极为丰盛的晚餐并痛饮美酒,之后退回寝室休息。第二天早晨发现约维安皇帝暴毙在床上,突然死亡的原因有不同的说法。有些人认为是消化不良所引起,可能是饮酒过量,也可能是夜晚食用蘑菇出了问题;也有人认为是睡眠中吸入煤炭燃烧的气体引起窒息,行宫的墙壁用潮湿的泥灰粉刷后,会产生有毒的气体。但对一位君王的死亡缺乏正规的调查,他的统治和名位很快为人所遗忘。唯一发生的引人注意的情况是,有人在暗地里造谣,说是约维安之死是宫闱之间下毒所致。(阿米阿努斯实在太好讲话,竟把约维安的意外死亡跟第二位阿非利加努斯相比。后者是由于引起倾轧党派的畏惧和气愤才身亡的。)约维安的遗体被运往君士坦丁堡,与以前的国君一样举行葬礼。悲痛的行列在路上遇到他的寡妻查丽托,她是卢西利安伯爵的女儿。当她仍在为新近去世的父亲哭泣,而急着想擦干眼泪好投入身为皇夫的怀抱时,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与丈夫的天人永隔。她在失望和悲伤之余更要为母爱的焦虑而受尽折磨。就在约维安去世前6周,幼小的儿子被安置于显赫的权位之上,荣饰着“尊贵者”的头衔和执政官的虚名。皇家青年沿用祖父的名字瓦罗尼安,他并未察觉自己的命运,只有被当政者猜忌时,才提醒他自己是皇帝的儿子。16年后他仍存活在世,但已经丧失一目。他那受苦的母亲一直在担心,随时会有人把她无辜的儿子从她的手中夺走,用他的鲜血来平息在位君王的疑虑。(克里索斯托这位基督教的演说家举出极为著名的不幸例子,想用来安慰这位寡妇,说他这一生受到九位皇帝的统治(包括恺撒加卢斯在内),只有两位寿终正寝(君士坦丁和君士坦提乌斯),像这种话听了只有使人更加难过。)